1989年10月,天安门广场的灯光铺开了节日的浪潮,怀仁堂里嘉宾云集。杨白冰见到那位身着灰色中山装、步伐沉稳的客人,立正敬礼:“我得向毛主席致敬!”周围的人先是一愣,随即哄笑——站在他面前的,其实是特型演员古月。掌声起,又落,气氛一下子活了。古月抱拳,“我只是演员,不敢当。”一句话,严肃场合里多了几分轻松,饭桌上不再拘谨。

时间线往前拨到1978年。昆明军区文工团的化妆镜前,古月正低头整理头发。此时的他只是宣传科科长,登台次数有限。总政挑选特型演员的消息传来,连队里炸开了锅,“老古,这回你像是有戏了。”有人打趣。没演过戏?没关系,胡可一句“外形像最要紧”拍了板。于是,一个人,一张票,他就这样北上。
1980年春。八一厂的资料室灯常亮到凌晨。桌上堆满了《雪峰山战役》《农村调查》《诗词选》,古月读得眼睛酸涩。湖南方言不好学,他索性跑回韶山,“先把腔调练顺,再谈表演。”半年的地毯式准备,谁也没看见,可他知道值不值。
冬天,《西安事变》开机。导演成荫给几位候选人同一段戏——清凉山窑洞里毛泽东与张学良谈判。轮到古月,他不急,三秒静场,然后一句湖南腔“张少帅,请坐”,嗓音略带沙哑,屋里的人同时抬头。放录像,成荫示意暂停,“就他。”一句定了角色,也定了古月此后二十余年的轨迹。
有意思的是,戏外更热闹。一天外景收工,当地领导设宴。扮“周恩来”的王铁成酒量惊人,第一杯就端茶杯。古月平时不沾,但那晚被激得上头,“来,干杯。”一句话,两人互不相让。十几轮后,王铁成脸色通红,古月却硬撑站着。回到驻地他也吐得昏天黑地,可第二天依旧第一个起床扫院子,同屋的演员乐得直拍桌子。

1984年,《四渡赤水》筹备。长征史料密集,敌我调度复杂,古月一头扎进战役图。每个机动、每次诱敌都要搞清楚。“若是连地形都混了,谈何战略?”他常念叨这句。影片上映,票房排当年第三,老红军写信,“你把那个夜渡的神情演出来了。”古月读完信,默默收进抽屉,只说一句,“还得补课。”

几年间,《大决战》《开国大典》《重庆谈判》接连上映。观众渐渐忘了演员的原名,影院里常有人指着银幕喊“毛主席来了”。古月私下半玩笑,“毛主席的光,全折在我脸上了。”他说得轻巧,实际上戒了不少生活里的随意:吃饭不敢快嚼、走路不敢含胸,就怕一个小动作让观众跳戏。
1993年10月26日,洛杉矶国际机场。刚下机,闪光灯刷刷响,有人用生硬的中文喊“主席好”。古月无奈,只好戴墨镜、压低帽檐。三天后,记者会如约而至,几十家媒体挤进小小会场。第一个提问的,是台湾电视台记者,他举着话筒,“请问,您什么时候能到台湾?”现场气氛略显尴尬,快门声也慢了下来。

古月微微前倾,用纯正湖南话答,“台湾是祖国的一部分,我当然想去看看。我更希望拉着蒋介石先生的扮演者孙飞虎,一起去宝岛观光。”话音落,观众席里先是静,随即一阵掌声像潮水,连问话的记者也跟着鼓掌。有人事后回忆,那一刻连美联社的摄影师都笑了。
结束采访走出会场,街角依旧围着追拍的影迷。同行劝他快上车,他摆手,“让他们多拍两张吧,机会难得。”短短一句,带着三分随和,七分自信。那晚的洛杉矶华人影院爆满,门口有人高呼“毛主席万岁”,工作人员连忙维持秩序。影片放映完,灯光亮起,全场起立鼓掌,持续了足有两分钟。

掌声散去,古月换回便装,在后台慢慢卸掉那层“身份”。朋友问他累不累,他笑着反问:“有多少演员能享这份福?”匆匆几十年,他把一个角色演成了自己,也把自己藏进了角色。这份重与光,一直相伴,直到谢幕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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